羊城廣州,在世人眼里一直是中國改革開放的“模范城市”:從上世紀70年代末被拍成電影的黃沙水產市場的個體戶,到已經開了120屆的“廣交會”, “非洲之都”,等等,千年商埠給人們的印象一直都是開放和富庶。
誰能想到,人類進入“網絡化時代”的今天,省市政府投入巨資大力改造網絡基礎設施,以光纜代替銅線、網速提速搞“三線整治”,幾大網絡運營商競逐城中村市場的局面被打破,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幾十上百個由各城中村村干部把持的名堂各異的“第三方公司”,一個開放的大市場被人為分割成了一個個“村寨經濟”,由此帶來的惡果令人始料不及,卻遠未完全顯現。
“三線整改”期間,廣州市城中村共計數十萬用戶斷網遭受損失
2015年下半年開始,“三線整改”在廣州各城中村全面鋪開。2016年“3.15”期間,廣東省消委會統計,廣州市城中村因“三線整改”
斷網之后網線不能恢復,成為受理的投訴熱點。
周先生是公司白領,租住在天河區珠村居民自建出租屋里。2015年下半年,村里貼出告示要搞“三線整改”,11月份開始,他的網線突然被停掉了,打電話到營業廳詢問,被告知在搞“整改”,誰知這么一“整改”,這家網絡運營商的網線就再也沒能恢復。
原來,周先生用的某網絡運營商的網線,“三線整改”之后根本就沒能再次進入珠村,同樣沒能直接進村的網絡運營商還有好幾家。“打電話區運營商那里罵也罵過,聽說有些租戶還去營業廳鬧過要求退錢。”受此影響,珠村因“三線整改”斷網的用戶多達數千戶。
“三線整改”期間,“斷網無法恢復”也成了廣東省消委會的一個投訴熱點,隨著“三線整改”全面鋪開呈現遞增趨勢。
租戶原來尚未到期的網絡恢復不了了,生活還得繼續。之前的網絡運營商告訴周先生,員村村里成立了“第三方公司”叫“杰普公司”,租戶都要通過這家有村干部背景的公司,才能重新用上網線。
最終,在斷網近3個月之后,周先生向杰普公司申請裝了網線。“在珠村,想要上網就要通過杰普公司這一家申請,我們這些租客哪里搞得過村干部?”
周先生發現,自己通過杰普公司裝的網線,網費比之前網絡運營商的報價貴了一倍還多。“原本700多元就能搞定的100M套餐,第三方公司現在要收1999元每年,另外還要交200元安裝費、花199元買新的光貓。”周先生因此非常羨慕那些還未搞“三線整改”的城中村,可以繼續享受優惠的上網費用,而且有多家網絡運營商可以自由選擇。
隨著 “三網整改”全面鋪開,越來越多的廣州城中村搞起了名稱各異的“第三方公司”,周先生的故事,也在越來越多的城中村,在越來越多的網絡用戶身上一再重演。2017年年初的一項統計顯示,因為“三線整改”,廣州市各城中村斷網之后原網絡未能恢復之用戶,僅某大運營商一家的統計數字就高達35.8916萬戶,幾乎所有在廣州城中村有業務的網絡運營商,“三線整改”期間,均因“斷網無法恢復”受到客戶投訴,部分網絡運營商的名單上了2016年“315”消費者投訴排行榜單、被媒體多次以“斷網拒不理賠”等理由曝光。
強勢的“第三方公司”:網線想進村,交出用戶資源和經營權
“我們不是不想賠用戶損失,是賠不起。”面對斷網用戶和媒體指責,一名網絡運營商老總滿腹委屈。
“廣州城中村各村村干部的強勢,沒有打過交道,你很難想象。”筆者了解到,在天河、越秀、白云等各個區,很多村里“三線整改”幾乎都是同一個套路:先是開一個所謂的村民代表大會,宣布本村要搞“三線整改”,成立一個村干部主導的“第三方公司”,然后就在村里雇人將原有網線剪掉。
“用戶斷網,網絡運營商就著急,被迫跟村里的‘第三方公司’商談網線重新入村的問題。”這時各網絡運營商才發現,問題遠不是當初想象的那么簡單。
“很多村里的‘第三方公司’開出的條件都是十分苛刻:新鋪網線建設費由運營商出,交出存量客戶,交出經營權,原本的駐村營業廳基本沒活干了,村里有‘第三方公司’一家管理就行了。”
多個網絡運營商的負責人均認為,按照一些村里“第三方公司“的要求,各運營商實際上等于全面退出了廣州市城中村市場,頂多算是流量批發商和技術服務商的角色,各個“第三方公司”以各村村委會為依托,不出一分錢硬件設備費用,就要強行分割市場,參與分配經營利潤。
在白云區柯子嶺村,第三方公司東鋒源給多家網絡運營商的入場條件是:簽5年合同,入場建設費每家50萬元,線路產權歸東鋒源公司所有,每戶每月另收10元管理費。因為條件過于苛刻,各網絡運營商觀望情緒嚴重,這也導致村里斷網用戶網線遲遲不能恢復。
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是,像天河區珠村等城中村,“第三方公司”竟然自己鋪設了網絡,完全把各網絡運營商摒除在外。筆者了解到,“三線整改”原本的目的之一就是打擊“小私網”,一些城中村“第三方公司”卻能在監管部門眼皮子底下搞起“全村一張網”,難道村委會的人搞的“小私網”,就合法了不成?
因為各城中村”第三方公司“的異軍突起,政府期望借助“三線整改”達到降低網費的目的恐怕也要落空了。
在借助各城中村村委會壟斷網線進村的“最后一公里”之后,各“第三方公司”紛紛要求網絡運營商提價。如天河區珠村的杰普公司就向某運營商提出,之前該寬帶公司一年530元、移動一年360元優惠套餐都不能在該村實施,各網絡運營商不得執行低于10M帶寬每年990元的標準。
“第三方公司”壟斷城中村網絡運營權 “數字廣州”有隱憂
2014年,時任省市領導多次調研廣州市城中村,提出“三線整改”目標,其中一個很重要的背景就是,和上海市、北京市乃至省內另一特大型城市深圳市相比,廣州市在網絡基礎設施和光纖普及率方面存在較大差距,全省全市將“三線整改”列入提升城市競爭力、建設“數字廣州”的重要戰略舉措。
廣州市城中村“三線整改”實施以來,因為用戶大量斷網得不到恢復,遭受損失之后投訴不斷,問題大都能夠從“第三方公司”壟斷、分割城中村網絡運營市場這一現象中找到根源。
市場經濟的一大特征就是開放統一,很難想象在21世紀,在數字化時代的廣州,各國企、各上市公司,竟然在廣州市各城中村遭遇“玻璃房頂”,不得其門而已,被阻隔在城中村之外。這種“村寨經濟”本質上是非法壟斷、限制競爭,由此滋生出來的種種問題,有關部門不能不加以正視,如不及時糾偏,恐將遺禍匪淺:
大多數村第三方公司都是因廣州市城中村“三線改造”臨時拉起來的,至今沒有在工商局注冊備案,涉嫌非法經營;
第三方公司限制了競爭,在各城中村形成人為市場分割,大搞“村寨經濟”,大搞壟斷,妨害公平競爭的市場準則,事實上剝奪了消費者的選擇權利,涉嫌壟斷經營的同時,也敗壞了市場經濟環境,使得 “村寨經濟”進一步張目;
各“第三方公司”背后都有村委會甚至所在街道辦的影子,涉嫌濫用行政權力、權力尋租;
管理部門明明知道各”第三方公司“大搞壟斷,卻回避問題,拋棄了數十萬斷網的寬帶用戶,涉嫌瀆職;
更加嚴重的是,如果任由“第三方公司”肆意分割壟斷市場,“數字廣州”戰略必將深受影響,廣州市在“光纖城市”建設方面將會繼續落后,城市競爭力大打折扣。